指点江山(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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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策马缓行两日,在丈夫的安顿下他们在党项部的一个牧户人家里勉强沐浴一番,但身上的血腥味似乎怎麽洗也洗不掉。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他们合意而独处,这样的时光太难得,连一向文静的丈夫神色都开始肆意起来。相较于当年竹林那一战,未及二十的年纪便经历起这样的一场屠杀,丈夫竟然能挺过来,或许是丈夫在狐山那几年经历的生死离别太多。柳燕瞧得丈夫的背影,忽见丈夫一个翻身便跃到自己马背上,随即一个大拥抱,接着便是伏在自己肩颈处深嗅,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柳燕但感一阵酥痒酸麻,无奈嗔道:“你属狗的麽?”那知丈夫闻言哈哈笑道:“阿燕,只听说色狼的,有说色狗的麽?”柳燕一时语塞,为之气结。所性身子仰靠在丈夫怀中,至于丈夫那不安分的手她可就阻止不了。柳燕问道:“是西后吗?”丈夫随口应道:“该是大杀四方,恩怨四起的时候了。”柳燕无奈叹道:“你能说得直白点吗?我只愿你是我的丈夫,而不愿你我之间还是隔着大幕司的身份。”丈夫微微一笑,应道:“遵命!”说罢,丈夫续道:“多年来,很多势力皆在以异端势力为媒介,很明显,党项部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与宋庭并存,所谓天机百年,百年之后面对纷乱的世道,一股沉寂多年的势力当能定点乾坤,而后以汉人文明徐徐沉浸之,这样的方式可能需要一百年,可也有很大的风险,最大的问题非是当下,而是谁能源远流长。”柳燕叹道:“有时候想想,书读的太多也未见得是好事。”丈夫笑道:“其实反过来想想,照此下去也未可知。”柳燕娇躯一震,问道:“你怎麽想的?”丈夫应道:“今日的朝堂上,灵州之失便是佐证。那是宋庭正儿八经的宋土,明知党项部野心勃勃,却任其扩张。这样不思进取的朝廷,他的结局你可想而知,自古北敌多游牧,南民则农耕,今时今日的游牧,契丹人,羌族人日渐强大,暂时的宁静只能苟延残喘。以天下于大局,天机百年还能坚持多久?”柳燕叹道:“这样的意识超前脱俗,你忧心吗?”丈夫缓缓摇头应道:“天下大势连纵横派都无法改变,但异端势力这样的推波助澜,也许真的不会太久。”柳燕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丈夫道:“是好是坏我们无法更改。但族内之事引外因实为不妥。一旦有所差错,可能汉人再也无法站起身来,那将是文明覆灭,异族乱源。”柳燕沉默了,丈夫这样的意识早已超凡脱俗,柳燕问道:“你的答案呢?”
张少英道:“敌人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无论是云都还是天池会,他们本身能否等到百年之后都是问题。”柳燕扭头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丈夫,叹道:“你看起来是那么的平庸,算起来,无论是朝武大战还是黑榜禁绝,你都只是挂了一个名头。即使是今日的侠隐山庄覆灭,那也是早已备好的路,纵横派的将来真能交到你手中吗?”张少英倏然一阵黯然,应道:“阿燕,我的这颗心已劈成两半,我有没有能力不重要,因为只要有大师兄,灵霜的存在,纵横派的安危便非我的责任。否则我一个跳梁小丑,焉能座居高位而不招人排挤。”柳燕叹道:“原来从一开始你便明白。少英,君在妾心,妾不知君心,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费尽心思去揣度你的行事。”张少英反问道:“做一个好妻子不好麽?”柳燕白了丈夫一眼,嗔道:“有那麽容易便好了。阿姐似乎回来了,你该有所抉择。”张少英虽有些吃惊,但他从未质疑过妻子的能力,这些事该瞒不过她。张少英叹道:“连你都能感觉到必然有更多人能感觉到,可横网查不到她的讯息。纵网,外网,内网不在你我管辖之内,她是故意不让我知晓。”柳燕对丈夫的臆测深以为是,应道:“知道该怎麽面对了?”张少英苦笑道:“我以真挚俘其心,当以真挚请其意,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柳燕本想劝说一二,却又觉得她的好意未必能帮助丈夫,这些事需要让丈夫自己抉择,柳燕也不愿多问。随着玄天派的事发,她很清楚这是她的羁绊,兰州的局势并不容乐观,因为这些羁绊她需要现在的位置和影响力,否则玄天派大厦将倾。
江陵府,四方门总坛。
这些日子以来四方门上下出奇的忙碌,以致于许多学子连走路都得小跑乃至于在市舶司内轻功都用上了。整个四方门中坛上下均觉得这一切要疯了。原本以为武林盟当年的九届统领不过一介武夫,今日领教下来,区区百余人的建制便带动了整个中坛。每日要干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抓回来的犯人多的牢房里都放不下,只能废去武功关在院子里。整个中坛上下将便宜行事四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可以说处处都在挑战朝廷的底线。而这个时候四方门门主何进已经无法阻止,陈坦秋率领的队伍彻底控制了中坛,虽说四方门随时可以中断这一切,但更多学子却大感快意。随着文书的不断下发,不断地有事物传回,这个迅捷的建制里能力尤为重要,那些不堪一事的贵族商贾都在这样的建制里被剔除出去,连国舅都没能逃过。整整近两个月的忙碌,四方门大肆搜捕天复会,连消失隐匿的天恨会都被挖出来了。且四方门连带着收拾了两浙魔教,算是断了逍遥城余孽的一条作乱之路,因为多年来两浙魔教或多或少都跟逍遥城乃至于如今的仙宗都有关系,而这一切都指向仙宗九派当家冷逍遥。
令四方门啧啧称奇的是,陈坦秋都不经查探便下令四处抓捕,显然他知晓这些人的底细。四方门几乎一蹴而成,这也就解释了陈坦秋一直退居幕后并不是甚麽都没做,而这些四方门平日里想做,能做,却无法做到的事情都在陈坦秋面前便如摧古拉朽般一扫而光,也许无法真正解决问题,但天复会天恨会的建制从根本上打乱了,今后也无法形成大的威胁。这里面最令人头疼的,便是两浙魔教光明护法曲忘萧和天恨会叛逆水清柔的巾帼军女眷,女眷共掘剿一百一十八人,杀死十八人,临阵拘捕而自尽七十三人,另有二十七人被捕,由于这些女眷一不注意便寻死,四方门得着人昼夜看着她们。即使如此废去功体的女眷们仍能凭着仙宗独有的返璞之法耗尽生机而自尽,这样的血淋淋的现实便呈现在自诩文明开源的四方门学子面前。为此四方门已经付出了三百余众的代价,这还是陈坦秋改变战法,铁链网,铁套,绞绳这样的下三滥都用上了。今日陈坦秋定在后堂偏殿议事,中坛的行事文书每月换一个地方,确实够折腾人的,只为避免市舶司再遭袭击。议事堂上,陈坦秋独断专行下令将那些剩下的女眷其中三人送往东京大理寺明正法典,其余着就地便宜处决,每日杀一人,并将法场改在郊外僻静之处。
陈坦秋这样的独断专行犀利果决,但四方门上下却感觉这样下去他这个监门可能做不久,毕竟天子近侍王彦昌还在。只不过四方门如此骄人的战绩让上下学子均有一丝欣慰,而陈坦秋今日的要求便是将送往大理寺的三名女眷以捆绑的方式抬进了偏殿议事堂。三女均被迫服食了软筋散动弹不得,但决毅而鄙夷的眼神仍扫视着众人。陈坦秋总喜欢将这些叛逆之人拉到大堂来说教一二,如果说清剿叛逆是四方门多年夙愿,那麽这样的议事便是四方门的精神支柱了。因为很多事物只有去了解了便能清楚其发生的原因,也就是因果之说。巾帼军的女眷多来自青楼,幼童,朝廷完全找不到她们的实际踪迹。不出所料,陈坦秋缓缓走下堂来,围着三女审视了一圈。这三女姿色不俗,但熟悉她们武林卷宗的学子们都知晓这些女眷血案累累,全然不知悔改,乃是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陈坦秋环视场间,方朗声说道:“今日的例课便是这三位美丽的女眷,这左手许氏乃涿州人氏,经过战争而被裹往中原,途中亲人死在了契丹人的马蹄下,孤身一人,流浪一载有余,十四岁被镖局带往真定,因病再度颠沛流离,后在被卖入真定府深州顾员外家做小丫鬟的同日,也就是至道二年八月初三,深夜子时顾员外家一家十八口老小满门被屠戮一尽。究其原因只不过顾员外抛弃原有妾氏,而原有妾室被早年的巾帼军选中,出于私怨怒而灭门,并夺其家产。无独有偶,这世间总有这样的奇妙之事,有些事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你,顾员外私生女,那些年顾家男丁兴亡,却无一女,当日你入了大姨娘房中,这许氏便是给你做丫鬟的。”陈坦秋说时便看着三女中间座椅上的那个女眷。那女眷闻声犹如五雷轰顶,她能够活下来不过是天恨会看中了而已。她与娘亲从小颠沛流离,好不易能有个依靠和命运的改变就这样被毁了,至今她都依稀能看到爹娘和一堆姨娘围着自己,眼中尽是宠爱。她从没想到过,这个与自己一直交好的姊妹竟然便是自己多年寻找的那个小丫头,虽然她们只是短暂的相聚了不到六个时辰,但从娘亲死后,那是她此生唯一的牵绊。